归墟海沟最深处,三百六十道鲛绡如活物般游弋。殷无垢立在漩涡中央,蓝发间珊瑚簪嗡鸣不止。她凝视着水镜中的自己:耳鳍被九根金针贯穿,针尾缀着的锁魂铃随暗流叮咚作响。这些金针是文宫特制的禁制器,每根针管里都流淌着噬魂蛊毒。嫁衣下摆的暗红色并非染料,而是上月剜心取血时浸透的痕迹——那颗被文宫称为"聘礼"的本命珠,此刻正在胸腔里缓慢溃烂。
"公主,吉时将临。"
老妪捧着鎏金玉盘跪伏在地,盘中的龙鳞软甲泛着诡异幽光。殷无垢指尖轻触鳞片,忽觉神魂刺痛——这些龙鳞竟是用林砚洗笔水浸泡过的!她记得三个月前在墨池边,亲眼看见文宫修士将洗笔残液倒入炼器炉,那些漆黑的污水与鲛人童尸一同沸腾,最终凝成这具可囚龙魂的铠甲。
"嬷嬷可知这是什么?"她突然扯开衣襟,心口同命珠的契约烙印如血目睁开。老妪瞳孔骤缩,盘中软甲突然暴起缠住其脖颈。鳞片缝隙渗出猩甜雾气,却在触及殷无垢肌肤时化作灰烬——十五岁那年,母亲用禁术将半颗文圣骨植入她心脏,从此百毒不侵。
"迷魂散对我无用。"她捏碎老妪喉骨,鲜血溅在琉璃镜面,映出尘封记忆:母亲被文宫修士按在祭坛上,活剥的蓝鳞正被制成延寿丹。那些凄厉惨叫与此刻海底的鲸骨号角声渐渐重合,她突然明白这场婚祭的本质——文宫要的不是海妖公主,而是她体内温养了十五年的圣骨!
林砚被困在九百丈深的螭吻骸骨中。十二根囚龙钉穿透琵琶骨,钉尾锁链上刻满篡改过的《礼记》残章:"刑不上文圣,礼不下庶民"。血砚在丹田处剧烈震颤,震得甲骨文在骨壁上流动:
「甲子年海眼开圣骨为聘龙女为祭」
「若违此契鳞落骨销永镇归墟」
暗流裹挟墨香涌来。苏九璃的银发缠着星砂,在甲骨间隙游走如蛇:"坎位第七片龟甲!那是初代林家主留的后门!"
林砚咬破舌尖,精血喷在"祭"字甲骨。裂纹瞬间蔓延整具骸骨,那些被文宫篡改的铭文开始剥落,露出初代林家主的血书:
「后世子孙谨记螭吻囚笼实为反咒之器」
「遇林家嫡血囚龙化斩圣剑」
骸骨突然发出震天龙吟,吞下囚龙钉的符文逆转。谢惊鸿的锁链破开虚空刺入,链环上《论语》字迹化作剑诀:"君子不器!"剑气横扫之处,锁链寸寸断裂。最后一根囚龙钉崩飞时,海底传来初代文圣的叹息。三百里珊瑚礁应声坍塌,露出深埋的真相——整片归墟海底,竟是用剑冢弟子的剑骨铺就!那些剑骨上还残留着《将进酒》《蜀道难》的剑气刻痕,每一道都是活祭弟子的绝命诗。
婚宴设在沉没的青铜巨鼎中。鼎耳缠绕着文宫禁术炼制的捆仙索,鼎内烹煮的并非牲畜,而是历代文圣斩下的恶念残肢——那些蠕动的血肉上长满眼睛,正用三百种方言诵念《道德经》。
当殷无垢踏上由《洛神赋》文字凝成的祭坛时,鼎中浮出个熟悉身影——被炼成傀儡的林墨轩,正捧着盛放文圣骨的玉匣。他的胸腔被改造成机关炉,心脏处嵌着血砚碎片,每走一步都有墨汁从眼眶渗出。
"父亲?!"
林砚的胎记突然撕裂皮肤,血砚爆发的墨浪掀翻青铜鼎。鼎底景象令人窒息:三千鲛人幼童被锁在《千字文》铁笼中,笼外文宫修士正用判官笔抽取他们的本命鳞!那些蓝鳞通过青铜管道汇入鼎内,与恶念残肢融合成新的镇魔碑原料。
殷无垢的嫁衣突然自燃。烈焰中,她扯断珊瑚簪刺入心口:"林家儿郎,接剑!"簪芯藏着的半块文圣骨与精血相融,凝成逆鳞剑。剑身铭文竟是初代林家主的手书:
「以情为刃以血破道」
林砚握剑的刹那,海底十万镇魔碑同时龟裂。初代天魔的嘶吼震碎百里珊瑚,那些被囚禁的恶念残肢竟开始重组!一只由《论语》文字构成的手臂破土而出,掌心赫然刻着"克己复礼"四个血字。
戒律长老的鱼鳞剑穿透殷无垢胸膛时,她笑得凄艳绝伦。心口同命珠应声而碎,一半没入林砚丹田,一半化作归墟海图——图中标注着七十二处文明墓场的坐标。
"原来同命珠...要这么用..."
她抓住林砚的手按在耳鳍封印处。鳞片剥落,露出里面刻着的林家笔阵总纲——《天地为砚篇》。每个字都在渗血:"以苍生为墨,以星辰为纸,以...咳...以弑圣者为笔..."
海底突然升起九根镇海针。谢惊鸿的锁链缠住三根,沙哑嘶吼响彻深渊:"这是用剑冢弟子剑骨炼的!"她颈间的《论语》锁链寸寸断裂,露出底下被剑灵噬咬的伤口——每个齿痕都是《孙子兵法》的残章。
苏九璃的星盘在此刻炸裂,银发尽数雪白。她看见血砚中的婴儿虚影正在吞噬星核——那才是真正的初代文圣转世!无数星砂从她七窍涌出,在空中拼出末日预言:
「破军吞紫微血砚葬圣心」
殷无垢用最后力气捏碎珊瑚簪。簪芯飞出的光点竟是母亲残魂:"快走!海眼要..."
话音未落,整片归墟开始坍缩。众人脚下的《洛神赋》文字化作囚笼,而深渊尽头,初代文圣的肉身正在缓缓睁眼——那双瞳孔里旋转的,正是血砚底部的《河图洛书》全本!